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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 如願以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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戎冶的手指動了動,然後他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逐漸近了,一聲比一聲清晰,在喚他的名字,低沈好聽,頗為熟悉。

他有些費力地睜開了眼,入目還是有些影影憧憧看不真切,有人湊近了他,這次語氣中多了幾分喜悅:“戎冶!”戎冶努力眨眨眼,看清了對方——是成則衷,但又好像跟記憶裏的阿衷不太一樣,有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。

戎冶只覺得滿身疲憊,但還是下意識扯了個笑。

成則衷也笑了,梅嫣前天因身體虛弱突然昏倒這兩日還在戎宅休養,陪護剛才去取水,現在病房裏只有他守著戎冶。方才註意到戎冶手指在動,眼下人真的蘇醒過來,他難免情緒有些激動,甚至暫時忘記兩人已經決裂,克制著失而覆得的狂喜俯身在戎冶臉頰上親了一下,爾後不再浪費時間、按過護士鈴就起身去找幾位責任醫師。

倒是戎冶有些懵,驚疑不定地看著成則衷背影。

醫生在病房裏頭給戎冶檢查的時候,戎冶似乎還有些混沌,神情茫然而萎靡的,也沒有開口說話。

成則衷在門外給梅嫣打去電話通知了她這個好消息,聽著電話那頭梅嫣喜極而泣說要立刻過來,成則衷溫和耐心地安撫了幾句讓她路上切莫心急註意安全,然後表示要跟主治醫生談談才結束了通話。

醫生告訴成則衷眼下病人情況不錯,他預備給戎冶拔了鼻飼管,然後根據戎冶現在的狀況建議接下來安排幾次高壓氧治療,促使各項未受損的功能恢覆。

後來梅嫣到了,握著兒子溫熱的手看向成則衷,眼裏閃著淚光,聲線因感動和喜悅而微微發顫:“小衷——”

主治醫生拿來同意書征求了梅嫣的意見,又同二人交待了一系列註意事項。

戎冶現在雖然醒來但似乎還很嗜睡,成則衷與梅嫣跟醫生說完話,他轉眼又已經睡著了,醫生告訴他們等明天接受完氧療這癥狀就會有明顯的改善。

果然成則衷第二日晚上再來時,戎冶精神看起來好了一些,更讓人驚喜的是他能開口說些簡單的話了。

梅嫣今天早一點時候已經聽到了他叫“媽”,雖然一開始輕得幾乎聽不見,但還是教她高興得差點落淚。見成則衷來了,她嗓音溫柔,示意顯然已經又開始想睡覺的兒子看剛剛走進病房的那個人:“小冶,小衷來了。”

戎冶將困意眨去,依言轉動眼珠望向成則衷,他的喉嚨和嘴唇努力地動了動,微微皺著眉,聲音有些含糊不清,但足以使對方聽見了:“阿……衷。”

面對日益清醒的戎冶,成則衷突然產生了望而卻步的心情。

站在原地,他甚至打從心底抗拒去深究戎冶此刻臉上的表情究竟代表什麽情緒。腦海中那個已糾纏了他六七個月的聲音再度冷冷地響起:你造的殺孽,卻報應在戎冶身上,你有什麽臉面站在這裏面對他?

他回避了戎冶的目光,轉過身的同時沈聲說了一句:“梅姨,我還有事,先走。”他腳下頓了頓,補充道:“戎冶困了的話就讓他早些休息吧。”然後就在梅嫣不解的詢問中走出了病房。

翌日下班後,成則衷接到了梅嫣的電話,她聲音低柔地問:“小衷,今天你會過來嗎?小冶念了你好幾遍呢。”

成則衷半垂著眸子微怔了片刻,最終還是低聲應道:“好,我一會兒就到。”

等到成則衷帶著覆雜的心情走進病房,就聽到戎冶清晰連貫地喚了自己一聲:“阿衷。”

梅嫣見他來了,露出了短促淺淡的一笑站起身來,給陪護也打了個手勢讓他一起離開:“好了,你們倆說會兒話吧,他弢叔一家快到了,我同他們也有些事情要說,過一會兒再一起過來。”戎冶狀況穩定好轉、也有精神見人了,她才知會了林弢一家。

成則衷點點頭:“好。”

他有些沈默地走到病床邊。

戎冶現在說話還是中氣不足的,也很慢,他看著成則衷好像有些費勁地微蹙著眉發音:“昨天……”

這時護士來查房了,見戎冶醒著,便微笑著照例詢問了他一些相關問題,戎冶的註意力也轉過去,逐一回答。

護士點著頭,認真做下記錄,最後囑咐了幾句便要走了。

戎冶其實對自己的現狀多有疑竇,但梅嫣不知是顧忌著什麽一直含糊其辭,於是此刻他故作輕松,聲音低啞又缺氣力的還要嬉皮笑臉,慢慢吞吞地叫住了護士給自己解惑:“哎護士姐姐……我的傷到底多重?跟我說說唄。”

被喚作“姐姐”的年輕護士動作頓了頓,表情駭然地先看了眼成則衷,又欲言又止地瞧了瞧戎冶,不敢輕易作答,成則衷道:“你先去忙吧。”

護士便離開了房間,又只剩下戎冶和成則衷。

成則衷站在那兒,神色淡淡的,通身清貴的氣派,戎冶心下暗嘆“我兄弟真是玉樹臨風”,一邊沒個正經地調侃——好容易總算能捋直了舌頭,他特別有說話的積極性,只是語速還是慢慢的:“說起來……阿衷,昨兒你是心虛了吧跑那麽快,以前玩兒游戲我要跟你親親你都拒不配合,那天怎麽趁我無力反抗就乘人之危占我便宜啊?”

他開著玩笑,卻註意到成則衷臉色越來越不好,以為自己玩笑過了火,楞了楞,重新組織語言道:“哎……我瞎胡說呢,你看,我開個玩笑你也不捧場笑一個……阿衷?”

成則衷皺了皺眉又舒展開,他不明白為什麽戎冶醒後對他的態度似乎又一如既往,這給了他一種那場大吵根本沒發生過的錯覺,甚至令他短暫地陷入柔軟的恍惚裏。

回過神,成則衷緩和了一下臉色,拿了把椅子在病床邊坐下:“你頭部受了重傷,昏迷了近八個月。”

戎冶聽得無意識掐緊了自己的腿,八個月這樣久!——梅嫣可沒跟他提這個——他有些艱澀地動了動眼珠看向自己手的位置和被子下面雙腿的形狀:“對了,還沒人告訴我,我的腿……為什麽完全沒有知覺?”原本他雖沒說,事實上心裏是抱的樂觀態度,但現在,他對此有極其不好的預感。

他惶急地看著成則衷,企圖從老友這兒得到肯定的安慰:“我只是因為躺了太久又剛醒……過陣子就恢覆了,是不是?!”

成則衷沒直說,雙眼深不見底,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,力道堅定:“有我在,什麽都不要擔心。”他講話的聲音不重,但很令人覺得可靠。

戎冶一顆心猛地沈了下去,他楞了好一會兒神,還是笑了,可笑得比哭還難看:“阿衷,輪椅準備好了嗎?不是最新科技我不坐!”

成則衷目光沈沈地看著他。

戎冶也看著他,看了幾秒就越來越迷惑:“阿衷……我怎麽覺得你看起來不一樣了……”又上下打量了西裝革履的成則衷幾眼,“而且你為什麽總穿得這樣老成?”

成則衷神情隱隱變了,他問:“戎冶,知道今年什麽年份嗎?”

戎冶略一思索:“20XX年。”

……那年他們高一,桂靖灼還沒出現,戎冶最重要的人仍是他;沒有那場慘劇,戎拓也還沒死,多數時候戎冶都明朗愛笑。

成則衷臉上波瀾不興,實際呼吸都窒了窒,爾後他松開了戎冶的手,端正了身形。他收回的右手覆在了自己左手上,有個幅度微小的動作,旁人難以留意到。

然後成則衷表情嚴肅穆然,望著戎冶的雙眼一字字告訴他:“20XX年過去十七年了——現在我已經32歲了。”

戎冶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圓,不敢置信地盯著成則衷斷然道:“不可能!”仔細看了幾眼還是說,“不可能,你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三十多!”

成則衷看著他不說話,眼神非常平靜。

“所以我……還忘掉了整整十七年?”戎冶仍然不敢相信,喃喃自問,眼望著天花板艱難地消化著,胸膛起伏。

“顱腦損傷導致失憶並不罕見……想不起也不要緊,你想知道什麽,我慢慢告訴你。”成則衷強掩下眼底洶湧的暗潮,盡量溫和道。

戎冶又想到自己的腿,一時黯然,良久終於無力地點點頭,對成則衷勉強笑了笑。

成則衷被這樣偽飾著豁達強裝輕松的眼神輕輕刺了一下,他傾身,手已經下意識地輕撫在戎冶臉側——他是想在戎冶額角親吻一下安慰他——戎冶總喜歡向他索吻,或是別的親密小動作,被滿足之後也總是眉眼帶笑、心情愉快,更別提成則衷主動一回戎冶能高興多久。

但這次,成則衷一下就看見戎冶條件反射地盯著他,眼中有想閃躲的意思,成則衷反應過來,擡高身子,轉而替戎冶理了理頭發,就收回了手。

——少年時期的戎冶,跟男生開開玩笑沒什麽,都玩兒得起來,甚至不介意和死黨“互相幫助”,但從心理上就對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,本能還是反感同性過於暧昧的舉動,即使是成則衷,大概也會令他覺得別扭。

“想喝水嗎?……我給你倒點水。”成則衷低低道,起身離開了椅子。

站在桌前背對著戎冶,成則衷攤開右手掌心,垂目端詳那枚靜靜躺著的婚戒,而後無言地將之放入了內袋。

曾經的夙夜之願終於實現,然而一切卻時過境遷,這份姍姍來遲的命運的饋贈已是……願非所得,得非所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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